无诤的说明~法意及修行观念的厘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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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朱倍贤 2014.8.27.)

【静坐引领】

在静坐之前,先做一点伸展运动,配合着伸展运动,做几次深呼吸。

吸气时,充分的让脊椎向上伸展,

胸腔的下部,胸腔的中部,胸腔的上部…。

当吸气饱满的时候,配合着吐气,将双手放下。

用自己的速度,连做三次。

把静坐理解为:正在调整,正在观察自己内、外,细微的行为。

包括:

呼吸的方式,

当下肌肉的使用,

心跟境界的互动方式。

一个简单的下手处是,留意身体内在的呼吸;

细微调整运动的部位,观察那些部位的触感。

留意正在呼吸的身体,

有没有任何的急促、阻塞、不流畅、僵硬、紧绷的地方?

在念念之间,不断的保持:正在呼吸的身体,它的放松的感觉。

在念念之中,去体会,正在呼吸的身体,它的紧绷感的化解,

它的急促感正在被调整中。

透过细腻的观察,去发觉:

所有阻碍内心安定、身体轻松的那些活动方式。

不必要因为评估自己做得多好,而产生另外一种压力。

要知道:光是能够把10分的紧张,放下半分,这样就是在进步了。

若能观察得到,紧绷或冲动的感觉,它的缓和、变得更加的柔软,

去注意这个动作的发生,注意具体触感的改变,

这样子就算在做禅修了,这样子就是在修身念住了。

非常认真、用功的,让心潜入到身体的内在,

去找寻任何细微的紧张,

任何细微的,在阻塞能量网顺畅流动的地方,

把它放下!

静坐的意思就是:努力的、正知正念的,让自己安住在愈来愈幸福的状态之中。而且这种幸福的状态,能够使得我们更加清楚、更加明白,幸福或痛苦的原因。使得我们不止是当下幸福,也在培养着长远可靠的幸福因子。

在睁开眼睛之前,先在心里面,下一个决心:

在静坐结束之后,也能够试着,把一部分的觉知,

放在保持安适的感觉,轻松的感觉,具体身体触感的感觉。

(请慢慢睁开眼睛)

「无诤的法意厘清」

今天的讲义,有两段经文。之所以选择这个话题,是因为有好几位同修都提到,跟这些经文有关的问题。目前的台湾,愈来愈多有心人在做原始佛教方面的推动。无可避免的,大家对于佛法的理解,似乎是有一些歧异、不太一样的地方。在此我想做一点「无诤的说明」,不是针对个人或哪一位特定的老师。而是透过讨论这些话题,澄清修行上的观念。假设这些疑惑,是来自于对某些老师的讲法有误解,或是因为没有给他们足够的机会辩解,套用一句古谚:「有则改之,无则加勉。」

【经文】《杂阿含经》卷10262经〉(c.f. 南传《相应部SN12.15)

尔时,阿难语阐陀言:「我亲从佛闻,教摩诃迦旃延言:『世人颠倒依于二边,若有、若无,世人取诸境界,心便计着。迦旃延!若不受、不取、不住、不计于我,此苦生时生、灭时灭。迦旃延!于此不疑、不惑、不由于他而能自知,是名正见,如来所说。所以者何?迦旃延!如实正观世间集者,则不生世间无见,如实正观世间灭,则不生世间有见。迦旃延!如来离于二边,说于中道,所谓此有故彼有,此生故彼生,谓缘无明有行,乃至生、老、病、死、忧、悲、恼、苦集;所谓此无故彼无,此灭故彼灭,谓无明灭则行灭,乃至生、老、病、死、忧、悲、恼、苦灭。』」

对于没有很多的佛教背景的人,乍读这段经文会觉得非常的高深,大部分的人可能无法理解,它所要表达的主题是什么。实际上,这段经文在台湾原始佛教的运动中,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。原因之一,是因为印顺法师用这段经文,说明《阿含经》跟龙树讲的《中观》、超越有无,这样的哲学是一致的。在另一方面,中国佛教徒受到南北朝时代玄学思想的影响,对于「有、无」的问题特别感兴趣。而这段经文在讲的,好像是一个超越有无的境界。有的老师依据这段经文,说原始佛法讲的是「空有一如」,或是「真空生妙有」的实相。

据一位在台湾弘传原始佛法的老师的讲法,这段经文讲述的就是所谓的真理现象,它的流转、发生、变动的情形,是:「空有一如」的实相。他说,观看眼前现象发生的状态,一方面不能讲它「没有」,因为一切的万象是历历如然,可是另一方面又不能讲它「有」,因为它是迅速无常变灭的。所以最终只能讲说,它是「空有一如」。

佛陀将「空、有」的问题当作是戏论

严格来讲,受过巴利文训练,尤其是能够读懂原始佛教的经典里面,共同弘传的道理者,就会发现「空有一如」的讲法,实际上是有问题的。在原始佛经里,不论是北传的《阿含经》,或南传的巴利文系统的经典,都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:佛陀对于「空、有」的问题,对于事物最终究的「实相」、「本质」,都当作是「戏论」,是置之不谈的。佛陀教导的修行是不断地导向,帮助我们去观察、了解、调整、超越内心的活动方式。

所以佛陀在这部经,对迦旃延尊者讲到:超越世间有跟无的见解。并不是说:在「超越有无」的见解之外,另外再讲一个比有跟无更高一层、更精密、更深细的对实相的阐述,也就是「将有跟无一如」的见解。实际上佛经要表达的是,所有对于「有、无」,「空、有」这些形而上的辩论,通通都无助于了解活动的状态。这段经文的末了,佛陀以十二缘起做结尾:「与其去谈有跟无,不如直接去观察缘起~也就是活动与苦之间的关系。」

很多后代的老师不了解这个原理,看到这个缘起,就以为经文讲的就是「空、有」的问题。所以,他们就得到一个「缘起性空」的结论。

实际上,佛陀在这里要表达的是:与其去讨论,现象流转的特质到底是什么,无常的变灭是多快,它的本质到底是空还是有,是即空即有,还是非空非有…,不如直接去看:痛苦是怎么产生的,大苦是如何聚集的。也就是说,人类共通经验的苦迫感、压力感,是如何透过内心的活动以及无明的催化,而引发出来的。因此,在《迦旃延经》之后还有其他的经里面,佛陀更进一步的说明:不只是不要谈「有」跟「无」,甚至也不要讲「空有一如」。佛陀甚至讲:「空有一如」也是邪见的一种!另一种邪见叫「非空非有」。

有些老师还讲,实相是超越空跟有,是不可言说、不可思议的。这样的讲法是一般世俗的老师的讲法,他的目标、指向是:如何去发现现象流转的实相。而原始佛教是不关心实相的问题的。原始佛教发现,所有内心认知到的所谓的实相,例如,你认为某件事是「无常」或是「有常」的,其「无常」的速度是快是慢等等的,这些都是跟想蕴的运作、内心的取角,以及内心的活动有关。

在佛经里,佛陀谈到「空」这个词汇,如南传的《小空经》、《大空经》,都不是用来形容事物的实相。而是以「空」来形容:在内心呈现的某一种意境。好比说,内心抽离开一般世俗的「村落相」、「聚落想」。也就是人我是非,人聚在一起会吱吱喳喳谈论世间贪忧。如果心空掉这样的内容,可以得到一个程度的寂静。如果心空掉了「身体的界限感」,会得到「空无边处」定这个程度的寂静。

佛陀所讲的空,着重在观察行为,不讨论本体、实相的问题

每一次佛陀在讲「空」,都不是在形容事物的本体,而是在形容一种「内心的活动方式」,以及「内心呈现出来的一种意境」。所形容的方式,如:在这一种意境里面是空于什么,没有什么样的活动方式。因为没有那样的活动方式,所以内心可以达到那个程度的宁静。

佛陀这种很务实,只注重观察行为不去讨论本体,以及一般世间宗教在争论的实相问题,到后代的佛教渐渐改变了。例如发展到「部派时期」,像《弥兰陀王所问经》,乃至到更后来的初期大乘般若系统,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就是「实相」。受到当时印度教所谓的“darśana”观念的影响,认为人的开悟、解脱,认知到事物的本然。其实,在原始佛教里面是找不到这种观念的。

原始佛法必须要包含「苦、集、灭、道」

原始佛教教导的是:观察苦~压迫感是如何透过活动而产生。透过不断地化解这些苦,更进一步的了解苦集的原因,就可以知道苦是如何的灭。知道苦是如何的灭,才能够更进一步的将修道的方法,以及灭苦的效率精致化、净化。所以,佛法必须要包含「苦、集、灭、道」。

如果硬要用龙树的《中观》,大乘般若系统里面的逻辑,来解释原始的经文或原始佛教的教义,很多时候会产生误导。许多原始佛教的老师关心的问题是:真空如何生妙有?空跟有之间的关系。当我们的注意力是放在这个层次,佛陀说这就不是「如理作意」。因为「如理作意」,必须不断的带回到「行为的层次」。

莫把觉知当真心

另外有同修提起,有位老师提到关于「真心」的观念。他说:在禅修之中,我们最终可以体会到一个不被境界所动摇的真心。据这位老师以及其他老师的讲法,真心就是我们的觉知。觉知可以观知到痛感而不被痛感所苦,能够观知到乐感,而不会因乐感而产生执着,这样的心叫「真心」,跟禅宗讲的真心,乃至大乘佛教讲的「如来藏」,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在泰国森林传承有一位老师叫「阿姜摩诃布瓦」,是当代许多人公认为阿罗汉的大成就者。在他修行的论述里提到,他上半生的修行,有好长的一段时间都误以为:人的觉知是真的、是不动的,是我们最终的依凭所在。当你体会到所谓的真心,就叫做开悟。一直到修行的后期他才恍然大悟,根据他自己的讲法,就连这个都还是一种「无明」的显现。

实际上,他这样的讲法是合乎原始经典的讲法。原始经典说:觉知的心是无常的,因为它的无常变动是非常的微细,不容易观照得到。所以一般的修行人,很容易看得到:现象在变动,觉知到的现象是无常。可是却认为,背后有一个能观的觉知是「非无常」的、是「真心」。大乘佛教有一些经典,受到印度教「真常心」的观念影响,认为有这样一个「非无常」的觉知功能。所以开展出很多新的经典,来附和这样的说法。例如有一部中国人写的《楞严经》里,有一段很有名的「七处征心」,大意是:

佛陀带着他的父亲净饭王来到恒河边,并对净饭王说佛法。

佛陀:「您小的时候来到恒河边,有看到这条恒河,对不对?」

净饭王:「对。」

佛陀:「您现在年纪这么大了,再到恒河边,还是看到这条恒河,对不对?」

净饭王:「对!」

佛陀:「请问这条恒河,是同一条河,还是已经变动的河?」

净饭王:「恒河当然一直在变动,水流一直在流逝!」

根据《楞严经》的讲法,佛陀说:恒河虽然在动,可是那个能够看的「见净明性」它不曾改变,没有因为您年纪大了就改变。

《楞严经》表达的,也是「真心」这种观念。也就是,现象是无常的,但是有一个能够觉知的本体它是不变的。根据它的说法,修行的目的就是要去发觉、去认同,这样的真心。另外像中国的禅宗,尤其是唐末、宋朝以后开展的禅法,很大程度受到《六祖坛经》的影响,都接受这样的观念。有「六识出六门,心常不能染」;「主人翁」;有像《六祖坛经》讲到的「佛日现前」、「慧日生」等等的观念。指说,我们的内心、身体里面,有这样的一个灵明不灭的觉知心。

话说回来,在原始经典里面,佛陀时代实际上就有很多的外道,把意识、觉知当作是真心。一些外道修定的最高成就,是修到「识无边处定」,就是把心从被觉知的客体抽离出来,然后去依归感觉上像是灵明不动的觉知。不断伴随着这个觉知,以之作为本体,把它当作是真心。那个时候,因为心攀附着、依凭着觉知的功能,把这个当作是家,进入了某种程度的定境、意境,进入了所谓的实相的了解,就叫作「识无边处定」。

但是根据佛陀的解释与了解,实际上「识无边处」并不等同于解脱。简单来讲,觉知的功能也是无常的。很多外道看不到无常,因为它的无常变动很精细,不容易觉察得到。当我们的心依附的功能是无常的,那么,无常故苦,苦故非我,这就不是一个安全的家。你的心依靠这个地方时,会发现这最终都是不可靠的!

为什么「识无边处定」,或者「觉知」不是「真心」?原始经典的一个讲法是:因为觉知是一种「有为法」。为什么觉知的功能叫「有为法」?因为意识跟觉知的产生,一定是透过动念、产生动机,注意力要转移到某个对象上。要有这些用力跟活动,觉知的功能才会产生。而觉知的功能与境界,会随着活动的改变而改变。所以在缘起法里,佛陀说:「无明缘行,行缘识。」「行缘识」意思是:觉知的功能是受到其它心理活动所制约的。

另外,在《中部97经》或其他的经典,佛陀也讲到,有一些人把「平舍心」误以为是「真心」。「平舍心」是一个感觉上是如如不动的意境。心能觉知到苦,可是不随着苦而痛;心能觉知乐,但不随着乐而产生喜贪。心能够如实的听声音、看东西、闻东西…,可是不轻易随着境界所左右。这样的功能、功夫、技巧,佛教的术语叫「平舍」(upekkhā)。在佛陀的解释之中,它也是一种无常法、架构法。因此,在佛陀的解脱次第里,从来不会把平舍心当成真心。最终必须要以出离的乐来取代平舍的乐,这样才能契入到出世间。

后代佛教徒对佛陀的误解

许多提出「真心」的理论,像某些后代佛经或论典,他们的「真常唯心」的观念,认为有一个具体、不动、可依靠的觉知功能。他们辩解说就连原始佛经也有他们的这种说法。而他们的凭据,常是来自于对以下这段原始经文的误解。

【经文】南传《增支部1.4951经》

诸比丘! 心者,是极光净者,却为客随烦恼所杂染,而无闻之异生,不能如实解,故我言无闻之异生不修心。诸比丘! 心者,是极光净者,能从客随烦恼得解脱,而有闻之圣弟子,能如实解,故我言有闻之圣弟子修心。

如果不了解这段经文的上下文,以及它所使用的术语的特殊涵意,很容易会把它跟一些后代,像禅宗、晚期「真常唯心」的经典,结合在一起。像晚期印度有一部经“Tathāgatagarbha Sutra”(如来藏经),内容讲的是:心就好像是一个金矿,修行就像在淘炼金矿,去芜存菁,最后修行的成果就是纯金。它还提出了其他的例子,包括我们本来的真如心,像太阳一样;烦恼像云翳、云雾,把太阳遮蔽了。修行就是把云雾、云翳移除掉,使得太阳原本的光明能够重新显露。这样的观念,尤其是影响东亚佛教、汉传佛教,至深至远!乃至到今天,在台湾弘扬原始佛教的华人老师,有很多人还是无法避开这样的观念。这段经文,到底讲的是什么意思呢?

第一、在后代对于这部经的解释,像「上座部」的论典讲到,这里的心,是指「有分心」(bhava ga),类似现代人所讲的「潜意识」。有一个不断延续、相续的心,在浮面的功能之下,潜伏在底下。当然,「有分心」的讲法在经典里是找不到的,纯粹是后来部派佛教,新发明的观念和词汇。部派这样的解说法,实际上是很有问题的。因为根据部派的讲法,「有分心」应该是中性的或杂染的,甚至是我慢的根源。如果说这样的有分心是「极光净」~非常的清净,这样的讲法是说不通的!

再则,这段经文有提到「修心」这两个字,巴利文的用法是“bhavati”,名词就是“bhavana”。意即:四念住的第三个念住~「心念住」。内容都是:如何让心超离烦恼、超离不清净的状况?透过不断地让心,从不清净、烦恼之中释放出来,就愈来愈能了解「苦、集、灭、道」的「道」。所以这里的「修心」,很具体的是指「心念住」。还包括像如何修色界禅,如何从色界禅修出离心。如果继续往下看,就会发现意义会更加明显。

这部经有使用另外一个术语:「客随烦恼」(upak kilesa)。《中部第7、24经》很清楚的解释,「客随烦恼」指的是:修学色界禅时,内心会有可能会遭遇到「五盖」~欲贪、恚害、散乱、昏沉、犹豫不决等,会让智慧羸弱,阻碍四念住修行的障碍。这些障碍(杂染)会阻碍心进入一种高度安定、高度观照、非常安适状态,叫作「客随烦恼」。如果这样了解,就知道这段经文,完全不是在讨论形而上、本体的心。不是在讨论心的本体,终究是不是极光净的。同样,也不是像后代的禅宗、真常唯心论者,以及现在,台湾大部分原始佛教的老师所讲的「真心」。

它不是在讲「心的本性」,而是因为透过修心,使得心不再被「客随烦恼」所杂染,心变得很干净。这里的「干净」不是指心本清净,或本来面目。而是指以下这种相对清净的状态:当进入第四禅时,内心没有被五盖所累赘,心变得非常有用、非常适合修行。

所以,透过这段经的上下文看到:这里的「心本净」,并不等同于「涅盘解脱」。不会因为达到这个程度的净,而得到涅盘解脱。达到这个程度的净,只是做到了四念住有了非常好的基础,成就了禅那,如此而已。

《中部第7、24经》同样用这个词汇,而且将词汇的内容讲得很清楚明白。如《中部第7经》提到,心不受盖障染污时,进入到初禅乃至第四禅,这样的极光净的心。《中部第24经,七车经》讲到「心清净知见」,指的就是透过修行,让心变得非常的安住,没有杂染、障碍,而不是指清净佛性。但是,这只是《七车经》其中一个阶段而已,离涅盘其实还有很大的距离。

佛陀从来不讲「本体论」、不讲人的本性是善、是恶。而是从「行为论」来看,所谓的善或恶都是透过制约、动机,都是一种架构法。佛陀比较关心的问题是:什么是真正的善?什么是真正的恶?要如何行善去恶?什么样的善能够导致更长远、更可靠的幸福?要如何有效率的、彻底的,去除恶的原因?所以后代的佛教徒说,佛教的修行是要恢复我们的真心、我们的本然之心,这样的讲法,可能是对佛陀很大的误解!

【问答】

问:老师说,「灵明不灭的觉知心」,不是佛陀的说法。记得在陪伴一位临终的朋友时,当时她感觉时间不够了、很慌…。老师当时曾说:「五蕴虽然在败坏,但内心有个不变的…」?

答:这是一个很关键性的、非常好的问题。在《中部经》和其他经文里,佛陀讲过另外一个词汇~「无有方所的解脱心」。它跟「灵明觉知」主要的差异在于:「灵明觉知」是心还在认同觉知的功能。也就是说,心还在认同跟抓取五蕴中的「识蕴」,所以还隔了一层。

佛陀所讲的心,有一个不死、不生的层面、涅盘的层面,叫「无有方所」,英文的翻译“consciousness without surface",意思是没有能够让意识落脚的层面。当「心」一切都没有认同和抓取,甚至都不会去攀附觉知的功能。

佛经一直在强调:「我慢」是怎么产生的?是心去攀附一个现象、作用、功能、活动方式,将它认同为「这是我能够落脚、安身立命的地方」。当你把觉知解释为「真心」(真的心)的时候,那个就是认同,就是心落脚的地方。那就会变成是一种世间法,一种「识无边处定」。

所以佛陀所讲的:「解脱的心」、「不死的心」或「涅盘的心」,是不能够用「觉知」这样的方式来形容的。像《中部第1、2经》佛陀都有讲到,这样的心“It doesn’t partake even in the all of all"。它甚至不去参与所谓的一切,意思是,没有一丝一毫在落脚、认同、攀附的功能,是一个彻底的解脱。

简单的讲:只有在我们不再抓任何东西,不再认为那个东西是「真的、我的」,「真的不死的心」,才会显示出来。只要还有认同,还有抓取「这个是我的真的心」的动作,这个动作的本身就不是解脱的心。

若能够在概念上有起码的了解,就会知道,佛教的出世间法不是在指名某一种功能,不是要你去发现不变的东西。原始佛教修行的方法,都是在「如何放下」,而且都是「为道日损」的。都是在看透,那些抓取的动作是一种负担。所以,佛法是至清净法,到后来没有一丝一毫可以让你落脚的地方,心没有一丝一毫被杂染的可能性。

问:这里讲的「不变」是相对于那个担忧、败坏?「无有方所的解脱心法」,在我们的内心是存在的,只要不再抓取,就可以去体证,是吗?

答:甚至如果不抓取的话,连「存在」都不再有意义。一般说「存在」是因为有那个昂起头来的动作,你有要跑到什么地方,在那里出生了,才会有「存在」这样的意义感。实际上,说解脱的心是「存在」,那是不得已的。为的是让修行的人有个向往心、善法欲,觉得有一个天堂,有一个最高的快乐可以去。在实际的体验上,解脱是不生的,是完全不需要存在,完全不需要用力的。存在有“being”,要出生、要存在是需要用力的。

原始佛法里,佛陀在表达「空」,是形容「现象、经验界的空」,而不是本体论。「无有方所」意思是,不再有任何依附时,就是涅盘的心。如果还依附在「涅盘心」,还是有依附。所以要用语言来表达,有时还是会卡在里面。

假设过去你有非常好的解脱经验,姑且称为「见法涅盘」,如果还有依附,那也都还是一种轮回的心。在《中部一切根本经》(Mūlapariyāya sutta)里,是讲得很清楚。

问:「无明缘行,行缘识」与五蕴的「识」是一样,也是想蕴所执着的对象吗?

答:一般的解释,执着的动作是「行蕴」的功能。而「想蕴」的功能,则是「诠释、划分界线、使用标签、给事物名称」等等。「执着」是「五取蕴」的「取」,主要是「行蕴」的功能。等于是所有内心的用力,活动应对的境界,发生关系的方式,都是行蕴的范围,包括执着。

问:「五取蕴~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」里,「取」的动作都是「行蕴」,对吗?

答:对!《相应部》有一部经讲:「色是行、受是行、想是行、行是行、识是行」。这个经文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,什么是「行是行」?我们具体的从禅修的立场来解释,为什么「色是行」?

佛陀讲的「色」讨论的不是本体论,而是主观经验上身体的经验。你是如何在经验自己的身体?当下身体是以什么方式呈现出来的?我们生理上的经验,是透过内心活动的制约而呈现的。举例而言,我们当下呼吸的方法,是比较沉重或是轻松?是通畅还是窒碍?会直接影响身体的触感,这就是为什么说「色是行」。

「受」也是如此,苦受、乐受、舍受,很大的程度是取决于我们的「意志」。好比说坐云霄飞车,有的人怕得要死,光想到云霄飞车就会头晕、反胃、想吐。可是有的人怎么坐都坐不够,一听到哪里有盖新的、更快、更高的云霄飞车,花很多的钱、开老远的车也要去尝试,因为可以得到非常大的刺激。

为什么坐云霄飞车,对某人来讲是苦受?对某些人而言,却是乐受呢?一个很大的因素就是:我们的「意志」、「起念」、「行蕴」。我们是如何在应对坐云霄飞车的感觉?如果坐云霄飞车时,一开始就是全身紧绷,联想到的都是过去头晕、紧张、不舒服的经验,搭云霄飞车自然而然就会倾向苦受。如果坐的当下是欢欣的,跟好朋友一起去玩,放假了、不用工作…等美好的经验,就很容易对云霄飞车做正面的连结。这就是为什么「受也是行」。

为什么说「行也是行」呢?因为我们的心会对行动的模式产生执着。例如,内心起了一个「想要赚大钱」的动机,想要成为什么…。你看到自己的活动、努力的方式,而产生出自傲感来,觉得自己很用功、很努力、很…。这就是为什么「行也是行」。

「行」是指内心,所有对境界的对应方式、活动的模式。例如,看到周遭的人,你的内心充满着慈心~友善之心,这是一种行蕴的活动,是心在应对境界的一种活动方式。所以你的慈心,很大程度是一种行蕴的功能。在慈心呈现的同时,你可以反观当下心的状况。对于自己当下内心充满了慈心,可能会产生出满意感。可能会觉得慈心的感觉真好,让我感觉很祥和,我很喜欢,我要延续它,也可能因此产生我慢。等于是对动作的本身,又再产生动作。

也就是,对于已经在进行的慈悲又增添动作,想要维持它,或觉得那是美好的,我是慈悲的人…。我们的心是可以对行再产生行的,所以说,行也是受到行的制约。五蕴都是受到行的制约。

而「识也是行」,意思是就连觉知的功能也是行。如果看不到这一点,就会误把「觉知」当作是「真心」!没办法看到,觉知也是一种行蕴的呈现。

问:那「色、受、想」的认知,好像是被「行蕴」绑架一样,对吗?

答:可以从两个角度来讲。第一、原始佛教的修行,都是善用「想」跟「行」,而不是透过消灭想来达成。这跟《楞严经》讲的「消灭五阴魔」,把五蕴都消灭掉了,才会回归到原本的佛性不一样。

举例来讲,有同修问:感觉不到身体的「能量网」,不能理解「能量网」是什么。一个能够帮助我们感觉到身体能量网的方式,就是在内心取一个「感恩」的相。好比说想到佛陀,想到历代传承佛法的解脱圣者,他们的努力、住持那么的久远,一直到今天,我们都还能够有一个解脱的系统。当想到这里,内心可能感觉汹涌澎湃,可能感觉热情洋溢,可能感觉心情开阔。

也就是说,想蕴很容易从所取的相,立刻就能够影响当下的静坐质量。当内心感觉汹涌澎湃时,就可以看得到,「心念」是如何在影响身体的触感。我们可以随着心念的改变,而影响身体的触感。也可以调整身体的触感,使得心产生更多的善念或出离念。这就是善用想蕴和行蕴。整个修行的内容,离不开调整想蕴和行蕴。

至于「色、受、想」的认知,是否被行蕴所「绑架」的问题。有一个培养「出离心」的方法:你认为是你的想,实际上,真的是「你的」吗?你会发现这个想,是被很多力量所绑架的。例如,为什么那么多人爱发脾气?绝大部分发脾气的人,并不是因为有自由意志想要做坏人,下决心想要一直发脾气。大部分人的情况是,在当下的身体有一个具体的苦受,一个不舒服的感觉,用发脾气的模式,来对应不舒服感。

要进入色界禅,有一个很大的技巧:去了解那些会让身体产生不舒服感的力量。留意到:心的不安定,有很大的程度都是来自于不善巧的活动。若能移除这些不善巧的活动,使得身心能够处在长时间、连续性的、祥和的势力之中,那个叫做「色界禅」。

如果能够了解就连生气或慈悲,原来我们的心都是被种种的力量所绑架,对想蕴就会产生出离心,就不会把它当做是家。佛陀的教法,到最后甚至对「慈悲喜舍」这种高度的情操,都要产生出离心。因为佛陀看到,就连「慈悲喜舍」都不是绝对自主性的。它受制于想蕴,受制于色~能量的多寡,受制于心,受制于各种因素。所以发现「慈悲喜舍」也是一种「非我」的状态,而心愿意对它出离。

在具体的禅修中,例如,看到漂亮的人、事、物,而产生出杂染、欲贪,其中一个有助出离欲贪的取角,就是回想生病时,恶心、头晕、吃不下,反胃…的感觉。想想看,当你在发烧、恶心、反胃时,起得了这个欲贪吗?孔老夫子说:饱暖思淫欲。就是指欲贪必须建立在某一种能量上,才能够发生。当欲贪生起时,去回想生病时,本来好爱、好迷恋这个人,可是病恹恹到没有精力去爱别人,对于爱恋的对象变得无精打采,瞬间对方不再能吸引自己了。这时很容易有一种觉醒:原来那种迷恋的影像,是一种架构起来的东西,是受到意志活动所制约、所绑架的。

问:认识到五蕴都是受到行蕴所制约,接下来要怎么用功?

答:观察身体当下的触感,直接是受到动机所左右。像呼吸方式的急促、缓和、深、浅,以及呼吸时所使用的肌肉,直接会影响身体当下触感的质量。这就是行蕴在制约色蕴。

例如修身体放松,一直松开纠结感,保持主观上内在的通顺。随着练习,「七觉支」愈来愈强,愈能够快速地发现藏在身体里的纠结。包括所有的执着发生时,身体相对应的紧绷、纠结感。所以愈来愈能够觉知心念的活动,并且知道痛苦是如何因执着而产生的。做到这一点,「四圣谛」自然愈来愈明白,届时,即使有疑惑,只需旁人稍加指点,很快就能明白。

听觉、嗅觉…等作用,都会受到心的用力,注意力投注的程度,而产生质变。所以在修行的过程,一开始是先去了解,五蕴的质量是可以更善巧的被架构。例如让身体更祥和、更从容,让心更减少冲动、不跟五盖相应,愈来愈朝向安住,朝向跟七觉支的每一个觉支,都相应的方向去发展。

日常生活中,七觉支最简单的下手处:

念觉支:在日常生活中,留意身体有没有多余的紧,念以继念的记得做这样的功课。

择法觉支:能够分别什么是纠结、什么是放松?什么是善巧、什么是不善巧?

精进觉支:有耐心、恒心、持续力,保持马拉松般的耐力,长时间处在用功的状态。

喜觉支:在用功的过程中,体会到心脱离开不善巧的状况后,得到的喜乐。有可能是清新感、踏实感,有可能是付出善巧的努力,所得到的一种即刻的回馈。

轻安觉支:在用功的过程,心本来就是倾向减少负担,很自然就会跟轻安觉支相应。

定觉支:心能够很安稳、安住在当下的功课上,在这功课中得到统摄、安定。

舍觉支:心在面对各种境界时,都能够准备好适时地接纳和放下。

用放松这个方法来解释、培养七觉支,只是为了举例说明。实际上,还有许多其它的方式可进行。

大部分的南传老师,把定觉支解释成色界禅(初禅到四禅),有了定觉支之后,再培养念觉支、择法觉支去开智慧。修行最好不要把定觉支独立开来,要把七觉支全部当作是色界禅的培养。

什么是「色界禅」

「色界禅」是透过修学四念住,让四念住高度的稳定化,经验到喜、乐、定、舍,这就是色界禅的开展过程。乃至到四禅的「舍念清净」,因为平舍的力量至此已经纯净化,正念已是高度的培养。所以「七觉支」的前面三个觉支~念、择法、精进,跟四念住的三个特质~正念、正知、热勤(正勤的同义词),是一样的。「正念、正知、热勤」,等于是「念、择法、精进」的同义词。所以修「七觉支」的前三个觉支,就是在修四念住。

很认真、很善巧的修四念住,例如修身体放松,身体远离五盖及不善巧的法,自然而然会产生出高质量的喜乐感跟舒适感,也就是「喜觉支、轻安觉支」。身心因此得到统合与安定,就是「定觉支」。面对这些喜乐、舒适的感觉,在此基础上知道如何透过接纳、释放、了解而能更省力,就是「舍觉支」。这就是七觉支在色界禅的修行。

一开始是从粗的下手,一直努力做下去。而且内心具备「正见」,知道:我要一直保持着,以四圣谛的角度来观察。不管今天有多大的安乐、愉快,或是多大的挫折与失败感,都不放弃「如实的观察活动」的方式。知道这个活动的方式,能导引你往更高的快乐,能够觉察出更细微的苦。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方向,心自然就会通往出世间法。

问:世间法跟出世间法,差异性在哪里?

答:基本上,「世间法」是发现到个别境界、个别苦因。例如欲界的苦,所有的快乐都是要在有限的资源下,与人竞争而得。绝大部分的人类都喜欢漂亮的对象,因此,为了获得漂亮的对象而衍生的快乐,就有嫉妒、占有、竞争。必须要突显自己,必须有钱、穿漂亮衣服、开好的跑车,才能吸引漂亮者的注意力。欲界就是有这些不理想的地方。

又如一般人去迪斯尼乐园,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快乐的、度假、玩乐的地方。可是如果将注意力转移到,那个穿着卡通服的工作人员。他们拿的是最低薪资,在华氏100度的天气底下,流着汗、必须要假装很快乐、陪着你玩。你发现原来快乐的背后,是有负担、是要付出代价的。因而觉醒:这个还不够好,不够尽情,不够放松,不够自由,代价太高…等等。这是世间法,因为发现到出离欲界的苦,得到色界的乐。

可是色界还不能彻底的脱离苦,因为它还有它独特的苦。好比说跟小孩相处,你的某种沟通方法,会使彼此的关系、信任感愈来愈欠缺,彼此的隔阂感愈来愈加深。需要调整这种沟通方式,使得彼此的关系更有深度,让对方更容易信任你。然而,这只是纠正了这个状况的苦。

出世间跟世间的差异,在于:所有的苦都有一种放诸四海皆准的法则。可以从很多角度,来解释这个法则。其中之一是,所有的苦都是跟心的抓取有关。如果认知了这一点,会对所有制造苦的活动,普遍性的产生厌离心,就变成出世间法。它已经不是针对某一种单一的状况在做调整,而是愈来愈能够体会到,所有的苦是如何发生的。

这样的智慧从何而来?就是修四念住。在释放苦的过程中,观察心是怎样制造苦?是不是能放下苦、减少苦?有的人只要放下一点点的苦,立刻就可以体会出世间法。有的人必须观得很深细,让心非常清净,很细腻的苦都丢掉了,才开始有这样的体会。这就是为什么,有的人可以在初禅开悟、契入出世间法,有的人要到四禅契入出世间法。

不管心在哪一个阶段开始顺向出世间法,重点是四念住的功夫做得愈细腻,就能够看得更清楚,等于是增加心随顺出世间法的机率。所以,完全不用担心、考虑,最低的底限,是要达到「初禅」还是第几禅。只要很认真的修四念住,让心愈来愈清净,自然而然就会愈来愈随顺于出世间法。

问:如何让修行更精纯化?

答:随着对佛法的理解愈来愈成熟,心境愈来愈能够沉淀,就可以考虑在一个能够控管的小范围内,去做更深入的体会。出世间法其中的一个下手处,在于「如何培养出离心」,以及「化解内心对事物的喜贪」。佛教讲的「放下」最大的原动力,是让你看透喜贪。「喜贪」是指心在渴望、企盼的,尤其是对五蕴的依赖感,对「自我感」有一种熟悉感。

在日常生活中,要能够透彻的看到:五蕴如病、如痈、如刺、如杀、如贼。这是一般修行人比较容易忽略的。他们是在观无常,可是观无常最重要的导向,要能够化解内心对于五蕴依稀的熟悉感和爱恋感。必须透过上述的那些角度,才能化掉这些喜贪。如果内心没有喜贪,就自然会放下,接下来修行开展的阶段,可能会水到渠成。

尽量找出喜贪的盲点,可以针对身体、感受、想蕴、行蕴或识蕴。逐一的去看,这个东西值得依附吗?它就像是癌症一样,在一个程度上真的就像癌症一样。我们好像困陷在时间之流里面,一直在渴望、追求、累积,希望重复过去那些美好的东西,避开那些不美好的东西。可是每一次那些快乐的经验与乐受的产生,在生起的同时就在磨灭、衰败,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可言。

看清这个环节,在日常生活中遇到任何的情境,注意力不要放在故事情节,而是放在:这里面有什么乐、什么苦?在受的层次上,是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心、推逼着心?把受看透,其中一个方法就是看到它是即生即灭,不断衰败的状况。看到这种不断要积累自我感的生存方式,就像癌细胞在扩展一样,没完没了,最终就是造成自我的死亡。

癌细胞就是得到了所需的养份跟因缘,就可以无止境不断地扩充,在扩充的过程把宿主杀死。在一个程度上,五蕴就是如此,是一个很大的负担。所以,要不断地检验:我在什么程度,一直背负着这个负担?观察心跟五蕴之间的关系。五取蕴的「取」,为什么汲汲于此?为什么把它当成「家」?为什么一直产生这是「我」、「我在这里」?

问:解脱是怎么达到的?

答:观察当下的平安、快乐是需要用力的吗?如果是,那就不能延续。不能延续的就是苦,是苦就是非我,不是我的家,不是我能够长久拥有的。能不能让当下的快乐、平安跟解脱,是不需要用力的呢?如果心必须要去认同真心,以及觉知的功能,那个依附就是用力;趋向就是用力;保有就是用力。那个用力是很细微的,可如果在一开始修行时,就能够了解到:依附、趋向、喜贪、我慢的产生,都是要用力的。你就能够针对那个用力的状态,去培养「食厌想」。对它产生出厌离,知道那个只是一种活动的状态,那个不是家。

问:所谓的给欲贪燃料,燃料就是行蕴,没有行蕴的支持,这种现象(欲贪)就不会继续下去。十二因缘也是如此…?

答:修行的入道,十二缘起里面有好多个契入点。可以从「行蕴」入手,可以从「无明」、从「触」入手,也可以从「贪」入手。一个观行蕴最快捷的方法,可以透过「触感」来观察。好比说,从用力、紧松去了解行蕴。对一般人而言,行蕴太抽象。最容易观察行蕴的方式,可以在日常生活中,看色界禅是如何被打乱的?心如何被念头纠缠?因为追着念头跑,所以刚刚的安乐感被打乱、不能维持下去,身体的能量网忽然有个地方纠结起来了…。这些都是在消耗能量,从这些地方去体会。

问:对于「心」的定义,巴利文跟中文所讲的,有什么不同的地方?

答:中文使用的「心」是同一个字,而巴利文里有却三个不同的字,中文都翻译成心。有的地方,中文的翻译者会把这三个字区别开来,分别翻成「心」(citta)、「意」(mana)、「识」(viññāa)。

上述第2段经文里的「心」,是指修心的心。什么叫「修心」?三增上学「戒、定、慧」的「定增上学」,有时候也叫「心增上学」。因为在巴利文的经典里,「定」与「心」是等同的意思,指的是平常修定时,要处理的散乱或不散乱,昏沉或不昏沉,开阔或不开阔,明亮觉醒或晦暗昏顿,很有能量或没有能量等等。若用现代文来解释就是「心境」。

「心境」是佛教直接修定的对象,就是调整、去除那些会让心境变成负担、暗晦不明的障碍。而培养正面的心境,叫「心增上学」或「定增上学」。巴利文经典里面所指的「定」,几乎99%具体指的是:在禅修时心境上的用功,在内心的活动、现象、状况上面用功。

在经典里,「心意识」的「意」可以是「行蕴」的同义词。而「识」主要有两个意义:一是「识蕴」即觉知的功能;有些时候它有「分别」的意思,包括分别能所、分别人我,跟慢有关的分别。这也是识蕴的功能。

问:讲义第2段《增支部1.49-51经》里面讲的「心者,是极光净者……」这里的「心」指的是什么?是不是涅盘状态?

答:不是涅盘状态,这是中文翻译有问题。如果看英文翻译,或巴利原文就很清楚。英文的翻译并不是「心者是极光净者」。巴利文是说:「这样子的心是极光净者,但是,却可以被客随烦恼所杂染……」,这里的心—极光净,指的不是涅盘而是心移除了五盖之后,好比说进入到四禅,佛陀所形容「正定」的状况。这样的心是很干净、很有能力、很有用,很适合修行。它已经很光净了,没有五盖覆盖着,没有会严重障碍禅修、四念住的力量,但还不是最高境界。

台湾的原始佛教老师,很容易望文解义,读到这段经文就以为这里讲的是「真心」,以为跟禅宗讲的「佛性」是一样的!这个就是觉知的本身。

如果把这边的「心」,了解为「定增上学」的心,那么这段经文的解释应该如下:在修定(心)、修心念住时,心是可以修到极光净的。这样的心,有时会被客随烦恼即五盖所杂染。因为被杂染,所以没有受过佛法训练的凡夫,不能如实解,故我言无闻之异生不修心,不能修心念住、不能修色界禅了。

这里的「不修心」不光是指整体的佛法,更具体的是不修色界禅、不修心念住这个方法。诸比丘心极光净者,能从客随烦恼而解脱,而有闻之圣弟子,如实解,故我言有闻之圣弟子修心—修心念住。有闻圣弟子,因为知道:原来我们的心境,是能够从五盖的状况中调整出来,能够不被五盖所负担。

我们在这里面是有控制的,五盖发生时,可以透过修行暂时的把五盖移除,或者是永久的把五盖移除,而不是完全无能为力。所以这里的心,要理解为「心增上学」的心,如同巴利圣典99%心的使用,都是如何调整当下的心,当下的心境。如何从不同种的束缚之中释放出来,如何去培养各种有利于修行的正面的特质,这个叫做「修心」。

所以如果有人问你:「你现在的心如何?」正确的回答方法是:「当下的心有被散乱所束缚;当下的心有被疑惑所束缚;当下的心正从散乱中释放出来、正从疑惑中释放出来;我的心感到彷徨;我的心有慈念、没有慈念、有恚念、有恶念。」这才是正确的回答。而不是回答:「我具有佛性或没有佛性。」

问:触境时,内心常会生起「这个有需要做吗?」如果没必要就放下。请问老师,这样的用功方向正确吗?

答:在培养「色界禅」的过程,这是正确的。基本上,先帮助内心获得好的食物,让心不会一直处在饥渴感的状态。心因为没有好的食物,当它被饥渴感推逼时,是处在一种很沉重、很忧恼的状态。没有余力、余暇,去反观、思考更高深的问题。对它而言,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当下饥渴感的解除,所以它会觉得最重要的事情是钱、色、名…。一般世俗的人在追逐、上瘾、渴望要去重复的东西,如天伦之乐、跟自己的父母亲在一起,看到父母亲高兴,而希望这样的经验能够一直维持。这都是处于饥渴感的状态之中。

而禅乐,则是透过吃得更有质量,不用吃得那么狼吞虎咽。若不狼吞虎咽,就有机会看到吃的过程,不会百分之百把心力都放在追逐、满足饥渴感,而是有余力反过头来看,原来饥渴感是一种苦!原来问题不是在于我得不到那个东西,而是在于内心的刺,那种渴望、渴爱、希望能够再形成的欲求。无边无际、没完没了,在睡觉中都还在追、逃、跑,还在用力!

佛经里的解脱道次第,先以「出离乐」来对治、取代「世间的欲乐」。对出离乐熟悉之后,再学习用「平舍乐」来取代「出离乐」。「平舍乐」是更宁静、从容的,对现象不迎不拒,随时随地不断的放下。熟悉平舍乐之后,再学会用「无作出离乐」来取代它。「无作乐」是看到只要还有欲求、执着,就不安稳。

基本上就是依这样的次第,每一个步骤都留意「三依一向」。知道什么是「依远离、依离欲、依灭、向于舍」。

「依远离」就是不断的去体会:什么是有负担的?什么是比较没有负担的?选择离开没必要的负担。

「依离欲」就是看到饥渴感的苦,看到人的喜贪、对五蕴的幻觉。实际上它就是幻觉而已,五蕴再怎么变化,能够带给你最极致的就是这样而已。所以对五蕴、对所有的经验,能够离欲。

「依灭」就是随着迷恋喜贪感的瓦解和消失,你的参与感会消灭,那种你困陷在其中~「你是在这里面」的感觉会消灭。去看到在所有境界里面,抽离开来之后,自我感的瓦解。这个叫「依灭」。

「向于舍」是指修行最终的目标,就是不断地去发现:还有什么东西还没放下?依着这样的大原则,基本上就不会出错,其他的都是细节的问题。

问:做三宝随念时,从头到尾泪流满面,还要继续做吗?

答:如果累积了很多情绪的包袱,就是要经历这样的洗炼和宣泄,这些都不是坏事。可以继续做,直到把内心的大片的垃圾都处理掉。一个禅修者,要看这样的情况有没有能再提升。在短时间内可能有,好比说会变得更有精神、更有动力。对于出离、解脱的意境,会更有情感上的相应。愿意向善,更精进地脱离开安逸感等等的好处。

如果继续用功,就会发现这种情感的宣泄,能够带来的只是如此而已,很快就会有疲倦感。也就是说,可以有很强烈的宗教情绪,数十分钟或好几个小时或好多天,但是要看到就连那么高亢的情绪,都是一个负担,那就是看到它的过患。

让心处在非常高昂、虔诚、美丽、谦卑、庄严,信仰心很高的,对开展色界禅是有帮助的。要对自己很有耐心,只要这样的哭,不是自私、忧郁的眼泪,而是喜悦、激励性的,跟七觉支是隐隐约约有相应的,尽情的哭。不要故意叫自己不哭,而是因为哭够了,好像情绪宣泄了,接下来自然而然会发现,哪些情绪是多余的,自然而然就不想哭了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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